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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8章八零知青不回城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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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8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(1)

遠在美國的唐老師開啟自己的社區大學生涯, 兢兢業業地從事翻譯工作時,留在國內的田藍和陳立恒等人也在焚膏繼晷地當二道知識販子。

太多了,電視機源源不斷地往外輸出知識。

直到此時此刻, 陳立恒才終於明白為什麽田藍會說知識爆炸的時代大家會不知所措。因為每一點知識都是那麽的寶貴, 哪個都不舍得放下, 於是他們就成了魯迅先生筆下的瓜田裏的猹, 面對一地的碧綠西瓜上蹦下跳的,歡喜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。

一開始被發動起來的是大學生以及部分工廠的青年工人,到後面所有常規電視大學的學生都成了參與者。

就算這樣,大家還是熬出了熊貓眼,不得不強制定時休息。

田藍塞了一腦袋的飛行器制造,又趕鴨子上架,學了半天育種知識。

不學不行, 因為雖然她農學專業出身, 上輩子也一直從事農業研究,但這些對她來說仍然是嶄新的知識。

荷蘭瓦赫寧根大學,在農學界的地位堪比綜合大學的哈佛耶魯。

穿越前, 田藍和舍友都學過他家的開放網課,感覺收獲頗多。只可惜當時她已經準備參軍, 沒再深入學習。

現在,瓦赫寧根的網課就在電視機裏放著, 荷蘭人授課用的又是英語, 她能眼睜睜地錯過嗎?

陳立恒拖她出門:“學永遠學不完, 要勞逸結合。”

方秀英剛整理完聽課筆錄, 同樣擡頭活動脖子, 然後感慨萬千:“我現在明白我們教授說的當年他去蘇聯留學時的感受了。人家什麽都好, 人家什麽都先進, 那麽多好東西擺在你面前,你每一樣都想學,然而時間精力卻有限。他痛苦地在操場上一邊跑一邊哭,蘇聯人以為他是壓力太大,導師還特地找他談心。我聽的時候還覺得好笑,現在可算懂他的著急了。”

那麽好的東西,人家都有了,你卻一無所有。

就好比你身處寶山,所有的東西你都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帶走,可你只有一雙手。

陳立恒素來富有革命樂觀主義精神,立刻笑呵呵:“一個籬笆三個樁,一個好漢三個幫,一個人不行就10個人唄,10個人不行再來100個。我們國家有9億人口呢,一人撿一塊石頭,都能搬空了一座山。”

方秀英啞然失笑,點頭讚同:“你說的也有道理,再說能撿一塊寶石也總勝過於兩手空空。”

三人繞著操場遛彎。因為天冷,天上的星星分外明亮,真像是撒滿天空的寶石,叫人擡頭一看,就忍不住露出微笑。

因為很美好啊。即便沒辦法伸手摘到的美好,光是看,也會心情愉悅。

當然,造出航空飛船飛上天,在宇宙中翺翔,漫步在星空之中,應該會更美好。

三人都累壞了,加上天冷,散步的時候都沒閑聊,而是默默感受著冬天夜晚的寧靜。

走過操場的運動器械旁時,他們聽到兩個玩單杠的人正在閑聊。

其中一人坐在單杠上,語氣焦急地說旁邊的少年:“你瘋了嗎?你真的不出國留學了嗎?機會多難得啊,多少人想出國都想魔怔,八竿子打不到一處的海外親戚都用上了,就指望人家能帶他出國。你知道嗎?我爸他們部裏有個處長都要提局長了,為了跟著外國親戚出國,連官都不當了直接辭職走人。還有你知道為什麽咱們早就應該去上海報到參加出國前的培訓,卻到現在還沒動身嗎?就是有個小子在他女朋友面前嘴巴不牢,說出去了打死他都不會再回來。媽的,心裏想想就想想嘞,說出來真是坑死人。也是個傻逼,不回來了不就代表要甩了女朋友嗎?人家不舉報你才怪呢。憋著不說,到了國外誰管得了你?”

另一位少年正在做引體向上。他的身體素質顯然不錯,居然能一邊做一邊搭同伴的話:“我覺得他是一位君子,坦誠待人。如果他不說的話,女友萬一一直等他,不是白白蹉跎了青春?那就太不厚道了。”

他的同伴煩悶:“他對女人厚道了,對我們厚道了嗎?這麽拖下去,還不知道後面會怎麽樣呢。誰曉得會不會跟73年的高考一樣,突然間再冒出個白卷英雄,所有的考分都作廢。到時候,誰都別想走。”

做引體向上的少年笑了起來,聲音慢悠悠的:“不走就不走吧,繼續在國內學習好了。”

同伴急了:“在國內學個屁呀。從78年考上研究生到現在,咱們上過什麽課?除了做題還是做題。我承認教授是好人,對我們都很照顧。但你必須得認清一個事實,任何一位偉大的數學家不是靠做題做出來的,必須得搞研究。有人指導我們搞研究嗎?教授自己都忘了要如何做研究了吧。你留在國內,有什麽意義?繼續找難題做嗎?就是做出來了又怎樣?”

他越說越激動,恨不得直接抓著同伴的腦袋晃一晃,好把他腦袋瓜子裏裝的水全都倒出來。

這個混賬東西,為了出國留學,突擊學了法語。短短數周時間,他就已經能夠聽懂自制的收音機裏的法語新聞。

如此天才,卻在關鍵時刻犯渾,明明邁在命運的門檻上,卻說不要出國了。

真是瘋了。

做引體向上的少年,額頭已經冒出白霧,整張臉都被霧氣攏著,叫人看不清神色,聲音卻無比清晰:“誰說沒事可做?我在學習呀。”

“學什麽?你還有東西可以學嗎?國際奧數題我們都已經做出來匯編成冊子了,你還能找到什麽題目做?”

“不是做題,做題只是消遣而已,我已經消遣了這麽長時間,該好好學習了。”

“所以我們要出國呀。”同伴急得夠嗆,可作為眾人口中的神童,他明白真正的天才,也就是他的同學兼朋友思維方式總是迥異於常人的,他不得不諄諄善誘,“到了國外,我們能夠學到最先進的數學知識。你不是說想填補國內的代數幾何方面的空白,開創一個新的時代嗎?不出國學習,怎麽可能實現這個目標?”

做引體向上的少年終於停止了鍛煉,同樣坐在單杠上,朝朋友露出了一個恍惚而甜蜜的笑容。

任誰看到他如此笑,肯定以為他在想念心愛的女孩。

結果他說出來的話卻是:“我找到了學習的途徑,跟著電視機學。”

同伴差點沒暈倒,用痛心疾首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崩潰:“同志,我親愛的達瓦裏氏,你怎麽會想到跟電視機學呢?對,我知道有電視大學。可你難道不曉得上電視大學的都是考不上大學的人嗎?國內最一流的大學都已經沒辦法教你了,你居然指望電視大學能夠讓你學到知識。”

額頭上還冒著汗的少年認真地看自己的朋友:“能學到的,就是代數幾何課,講的很好,我覺得很有收獲。”

同伴懷疑自己的朋友魔怔了。因為長期做題,沒有教授上課,所以他已經喪失了辨別能力,隨便看了堂電大課程,就當成是寶貝。

他苦口婆心地相勸:“你得知道,我國在代數幾何方面幾乎是空白,如果想深入學習,必須得去蘇聯、美國、法國這樣的代數幾何強國。國內的老師如果有這個水平的話,國家為什麽還張羅著送我們出去留學呢?難道為了讓我們見識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嗎?”

少年額頭上的汗被夜風吹幹了,他伸手拽自己的同伴:“走,我帶你去看,上完一節課,你再評價課堂有沒有價值吧?”

他雖然瘦弱,但力氣顯然不小。他的同伴被他拽下了單杠,又拖著往前走,只能發出無謂的抗議:“我不要浪費時間在這種沒意義的課程上,我得盡快出國,我要學習最新的知識。”

可惜秀才遇到兵,偏偏土匪還有文化,倒黴的年輕人只能任憑他的抗議隨風而散,他還是被一步步地拖走了。

田藍等人隱在黑暗中聽完全場,都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
方秀英感慨萬千:“他居然放棄了出國。”

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,這種情況就困守偏遠山村的下放知青放棄回到大城市一樣。周圍不會有任何人佩服他不忘初心,只會說他傻。包括高調把他當成留守知青典型大肆向群眾宣傳的人,也會在心中嘲笑他腦袋壞了。

誰不想過好日子?

田藍轉過頭,笑著看她:“你不也放棄了出國嗎?”

方秀英十分現實:“那是因為以我現在的能力出國也沒辦法讀大學。如果我能幹什麽?端盤子還是刷盤子?難道換一個地方刷盤子就變得高級了嗎?”

田藍笑盈盈地問她:“那你現在是願意留在國內上大學,還是出國留學?”

方秀英沈默了片刻,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:“如果有機會,我還是會出國的。我家人和孩子都在國外。”

田藍無話可說了。涉及到孩子的事,母親需要考慮的問題,總歸要比旁人多些。

她點點頭:“那你努力吧,出國上學肯定要比在國內更辛苦。”

沒想到方秀英卻輕輕蹙眉,遲疑道:“我只擔心出去以後學到的知識還沒電視上的新。”

田藍摸摸鼻子,含糊其辭:“誰知道呢?我們也不曉得國外現在大學課程是什麽進度啊。”

三人繞著操場走了兩圈,感覺如果再不回去,他們就要凍僵在風中,趕緊往回跑。

後面還有課程要繼續聽呢。

經過樓梯口的時候,他們聽見屋裏人在罵臟話:“媽的,這怎麽回事兒?為什麽不讓他給我們上課?老子好歹也是研究生啊,天天就做題了。”

另一個聲音難掩得意:“我沒說錯吧,有厲害的老師,能學到東西的。有他帶著,我再自學就有意義了。”

說臟話的人沒停下罵罵咧咧的意思:“憑什麽?他應該來大學當教授的,那些工農兵學員都能當大學老師,他憑什麽不可以,還要躲在電視機後面?”

“你沒聽說嗎?國家把最厲害的教授都集中起來錄電視大學課程了,他們太忙了,根本沒空面對面的帶學生。”

“狗屁!為什麽我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麽厲害的教授?我們的導師難道還不夠出名嗎?”

先前的聲音終於遲疑了,又含含糊糊道:“我聽說,因為他們是老右,還沒恢覆工作。”

誰知道這話激怒了他的同伴:“走走走,我們必須得出國。這片土地不尊重知識,根本無視知識分子的價值。只會靠著那群溜須拍馬的人喊口號,就想搞建設了?真是滑天下之大稽。”

先前的那位少年試圖說服同伴:“可是運動已經結束了,不會再那樣了。”

“有什麽區別嗎?不過是東風壓倒了西風罷了,以運動的方式反運動。換一群人喊著換湯不換藥的口號,他們就成了公理和正義了,簡直荒謬又可笑。”

說話的少年堅持己見:“我對這些不感興趣。既然電視上的課堂有意義,那我只想繼續學下去。”

他的同伴冷笑:“你怎麽知道會不會課上一半,給你講課的這位電視老師就會被拖走,然後接受新一輪的批.鬥,讓他戴著枷鎖做檢討?”

少年沈默了,卻相當倔強:“只要他還能繼續上下去,我就繼續學下去。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,但他也是我的老師。”

“然後你看著你的老師受罪,卻無能為力。”

少年反駁同伴:“我離開了,我去了國外,我就有能力了嗎?”

“那當然。”同伴胸有成竹,“等我們成為最厲害的數學家,即便是為了做表面文章給國際友人看,他們也要尊重我們的意見。”

少年突然間打斷了他的話:“不要說了,又開始上課了。”

房間裏恢覆安靜。

田藍忍不住扶額,真是無可奈何。這些年輕人啊,天真又熱情,簡直毫無政治敏感性可言。

就眼下的環境,光憑他們說的這些話,很有可能會遭殃的。

方秀英呼了口氣,看著在自己眼前騰起的白霧,忽然間笑了,聲音輕輕的:“其實他說的很有道理呀。也許只有我們才會覺得給人扣上一頂右.派的帽子然後還讓他工作,是對他的恩賜與施舍吧。他不應該憤恨,他只配感恩涕零。”

說完話,她大步往屋裏走,她還有課程要聽。

等關上房門,田藍才冒出一句:“快結束了,右.派要集體脫帽了。”

方秀英扭過頭,狐疑地看著她:“你怎麽知道?”

田藍保持平靜的面色:“猜也能猜到啊,國家要發展經濟,需要大批專業人才。如果不在政治上解放大家,又如何讓大家心無旁騖地投入到生產建設中去。否則即便他們自己君子坦蕩蕩,從流程上來講,單位也不會接納他們,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。”

方秀英打開電視機,在等待課堂時,她突然間開口:“也許我姑姑說的沒錯,我們是個非常現實的民族。一切從有用沒用的角度出發。”

田藍想了想,沒有否認:“從某種角度上來講,也許你說對了。你看,就好比電視大學吧,雖然到現在我們都搞不清楚到底怎麽回事,我懷疑陶處長他們也沒弄明白,但國家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推廣電視大學的課堂。我能夠想到的理由就是電視上講的知識有用。為了防止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,所以要趕緊把知識都留下來。也就是我們才能夠如此現實,不扯虛頭巴腦的東西。”

方秀英笑了起來,調侃道:“真的嗎?我怎麽覺得我們虛頭虛腦的東西最多呀,效率低的嚇死人。”

田藍笑道:“也許是因為我們的期待值更高呢。”

課程開始了,方秀英停止了交談,只丟下一句:“但願吧,我等著你說的右.派集體脫帽的那天。”

不僅是方秀英,就連田藍自己都沒想到,這一天居然來的如此之快。

1981年的元旦,在新年賀詞發布之後,中央再度下達命令,宣布全部右.派集體脫帽。

其實在1978年,黨中央就決定對尚未摘帽的錯劃為“右.派分子”的同志全部摘帽,徹底平反。不過這項工作一直執行到現在,也沒有完全收尾。好多地方反反覆覆,始終沒給老右脫帽。

結果這回中央雷厲風行,直接下了死命令,一定要完成。

接下來的幾個月,田藍他們不時聽到校園裏傳出哭聲。

好些同學的家長終於摘掉了帽子,強加在他們身上的包袱終於卸掉了,挨了多少年的委屈和白眼終於結束了。承受了更多痛苦的人只能抱頭痛哭。

只有真正經歷過這些命運的人,才能真的明白他們的心酸和苦悶。

方秀英聽著窗外的哭聲,露出了恍惚的笑容:“是該哭的,如果早幾年平反的話,很多人的命運未必是現在這樣。”

比如說她自己,如果不是頂著老右子女的帽子下鄉,想要積極表現自己改造的決心,她也不會貿然在農村就結婚了,只圖對方一個貧下中農的清白身份。

回顧過去,她只覺得自己當時真傻。可那個時候,她又有多少路可以選擇呢?

人生就是這樣的,看似自由,每一個選擇都是自己做的決定。但其實很多時候,都是被周圍的力量裹挾著往前走。

田藍沈默一瞬,安慰她道:“擡頭往前看吧,人只能往前走。”

方秀英點點頭,露出笑容:“脫帽總歸是好事,挺好的。”

當然好了,對戴著這頂沈甸甸的帽子的人來說,不亞於重獲新生。

陳致遠感覺這段時間自己在冰水與火山之間來回哆嗦。

自從在電視上看到蘇聯人做的數控車床之後,他就陷入了強烈的悲傷與惶恐之中。每天和妻子偷偷摸摸地看電視學技術,經過幾個月的時間,他可算把幾十節課程徹底吃透了。不僅如此,他還通過電視學了相關知識,可以說數控車床整個配套的內容他都了解了。

但越了解他越悲傷啊。世界發展的如此之快,他和他的同胞們已經被遠遠甩在了後面。

每天行走在大街上,看到行人臉上的笑容時,他總有種沖動,要大喊大叫:你們怎麽能笑的出來?還趕英超美呢,我們都已經成了吊車尾了,哭都沒時間哭。

可是他只能忍著,因為那是無法對人言的秘密。

一臺手工制作的電視機,在北京城裏接收到了俄語課堂,是多麽駭人聽聞的事。

他註定了只能孤獨地保守這個秘密,在汲取知識的快樂和現實的郁悶中來回自我折磨。

當然,也有純粹開心的事,比方說他的老友趙剛終於摘掉了頭上的帽子。

其實1978年時,趙剛就應該跟他一道摘帽的。但趙剛拒絕寫懺悔書,他堅信自己當初提出的批評意見是正確的,歷史的進程也證明了他的正確。他不應該為自己的坦誠而懺悔,作為公民,他有權利批評政府作出的錯誤決定。

可他的堅持害慘了他自己,大家都脫帽了,重新回歸崗位開始工作,他卻還得待在農場裏,繼續從事繁重又低效的生產勞動。

陳致遠勸過他好幾次,就算是為了家人,低一低頭又怎樣?人要做事,總得講究策略。

可趙剛比他還固執,死活不肯違背自己的做人原則。

陳致遠都絕望了,以為這輩子都看不到老友平板的那天。

沒想到外面真的變天了,這回平反摘帽的命令一下來,根本不用他寫懺悔書,就直接宣布他已經平反。

大家都覺得稀奇極了,不明白為什麽突然間會變得如此簡單。

有消息靈通的人去打聽,得回小道消息,說是中央首長發命了,如果這人犯了罪,請以法律去制裁他。如果沒有犯罪,那不應該因為他幾句話不順耳,就會成了人民的公敵。這有違實事求是的精神。

小道消息是真是假,陳致遠無從得知,他也不是愛打聽這些事的人。

他只是高興啊,為自己的老友高興。摘了帽子,回歸到崗位上,那就可以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去了。

素來不愛酒,也不喜歡呼朋喚伴的他,這回堅持邀請老友一家人吃飯,好為他們接風洗塵。

只是筒子樓的房間太小了,況且左鄰右舍都是同事。

陳致遠經歷了這麽多年的運動,早就是驚弓之鳥。

他害怕自己跟老友一時間喝高了,說了什麽不中聽的大實話,又叫人捕風捉影作為證據報上去,再給他們扣上頂右.派的大帽子。

至於去飯店,那就更不成了。不是掏不起錢拿不出票,而是誰知道周圍是什麽人,他們兩個曾經的老右坐在一起吃飯。萬一有人盯著,就等著拿他們的錯處呢?

思前想後,陳致遠只能試探著詢問兒子,能不能借用四合院的房子邀請趙叔叔一家吃頓飯。

田藍相當大方,立刻表態,當然可以。

她還熱情地跟對方介紹胡同裏可以不用票就能買的肉和豆腐,以及城郊的農民挑過來賣的新鮮蔬菜。

等掛了電話,她轉過頭朝陶處長笑笑,主動介紹:“我公公的電話,他的朋友脫帽了,想請他家吃頓飯。”

陶處長眼睛一亮,立刻攛掇田藍:“那你應該回去呀,這是件大喜事,你和陳立恒都該回家,一塊幫忙張羅的。”

田藍露出直疑的神色:“可以嗎?我這邊事還沒做完呢。”

陶處長熱情洋溢:“當然可以了,勞逸結合嘛,幹什麽工作都應該有休息的時候,不應該忘記生活。先歇歇,好好跟家人相處,也換換腦子。”

田藍大喜過望,滿臉都是笑:“那就謝謝陶處長您了,您可真是大好人。”

陶處長呵呵直樂,一個勁兒慫恿她:“沒事沒事,你們都放個假吧,回去好好看看長輩才是真的。”

田藍便不跟人客氣,回頭就喊了陳立恒和方秀英一塊兒回四合院去。

方秀英笑著謝絕了她的好意,自我調侃道:“我還是不要去了。住戶看到我這個資本家,還不知道要在心裏怎麽打鼓呢。有這功夫,我還是好好睡一覺吧。”

田藍看她的黑眼圈,也不勉強:“那你註意休息吧,回頭我們給你帶吃的回來。”

雖然方秀英一直強調她會出國,但她對待工作也毫無松懈之心,可以說是兢兢業業了。長期這麽高負荷工作誰都吃不消,她的確應該好好休息。

田藍和陳立恒坐了公交車,中途轉了兩班,才順利抵達四合院。

他倆還以為自己來得夠早呢,沒想到陳致遠和文秀麗夫妻來的更早,已經開始收拾食材了。

這回他們運氣不錯,不僅弄到了一塊肉,還買了一整副的豬下水,包括豬大腸和豬肺以及豬肝。

大院裏的人投靠他們好運道,單是一副豬下水,就足夠辦一桌席面了。

豬肺可以和蘿蔔煨湯,豬肝和洋蔥炒了,是下飯的好菜,還有營養。至於豬大腸,不用說了,收拾幹凈下鍋一煮,味道絕了。至於豬肉,嘿,這玩意兒就是放白水裏煮,然後直接蘸著鹽吃,也香的很。

田藍和陳立恒進院子門時,就聽到左鄰右舍跟說相聲似的報菜名,特別逗。

看到他倆來了,鄰居們還笑著打招呼,主動提出:“該交房租了啊,我們都幾個月沒交了。”

田藍笑嘻嘻的:“那好啊,正愁沒錢買書呢。”

原本還有鄰居想調侃他們是舊社會的地主老財,啥事兒不做,坐在家裏就能收租子,這會兒聽說她要買書,就不敢開口說笑了。

買書可是正經事,文化人才會幹的事呢。

王晨的愛人老趙推著修車工具,準備出去做買賣,笑著接了句話:“還是你們文化高,跟電視機學都不夠,還要看書。”

陳立恒看他的做派,頗為驚喜:“你這是已經修上車了?”

說到這事兒,他挺不好意思的。

當初他們鼓勵王晨喊丈夫帶著孩子過來時,他還打包票說自己會交老趙學修車。

結果後來電視機的事鬧大了,他和田藍都被綁在電視機前,別說教老趙修車了,連四合院的家他們都沒回來過幾次。

老趙樂呵呵的:“那還是沾了你們的光呀,不然我上哪兒學修車去?”

為什麽能沾光?因為他負責管院子裏的電視機唄。

現在能掏錢也舍得掏錢買電視機的畢竟是少數。大院裏有一臺電視機,大家就能看得心滿意足了。

其中有位天天跑過來看電視的師傅就是廠裏服務社修自行車的。他來的次數多了,雖然也交電費,但總歸不好意思,聽說老趙想學修車,便主動提出可以教他。

給公家做事的人就這樣,完全沒有教會的私人,公家生意受影響的概念。相反的,他認為多了個修車攤,還能更方便騎自行車的人。省得人家推著壞掉的車子走老遠才能找到人修。

修自行車這事兒說難不難,最主要的就是細致認真。

老趙連家務都能自己幹,孩子也能照顧好,他要再不細心那真沒什麽人好意思自稱細心了。

所以他學的極快,現在已經順利出師,都把攤子支了起來。

他這人愛說愛笑,看攤子的時候還把孩子帶上。周圍人曉得他是知青家屬,也同情他不容易,但凡需要修車都會照顧他生意。

這麽1毛2毛的積累下來,居然也夠養活自己和孩子了。

他一見這樣,趕緊讓妻子不要再拿糧票回家,她自己該多吃點。

老趙可心疼王晨了:“累呀,他們真累。我看王晨難得回家一趟,還捧著書不停地看。你們可真是愛學習,一分鐘都不願耽誤。她都瘦了好多。”

田藍雖然不是單身狗,卻還是感覺自己被塞狗糧了。

陳立恒問了句 :“他們現在在忙什麽?”

老趙還沒回話,王晨先從外面進來了,主動回答:“忙自動打草機的事呢。有他的話,大型養殖場就方便多了。”

她是學畜牧專業的,按理說不該摻和農機系的事。可現在農機系的人個個都忙成陀螺,他們要做的農業器械實在太多。學校就發話,讓各個專業的人都參與進去。

比方說打草機,做好了,是不是你們畜牧業的人用?是的話,你們能袖手旁觀嗎?

還有農學系的,做出來的收割機,你們以後不用?只要用,那就不能作壁上觀,必須得參與進來。

田藍好奇地追問了句:“那你們現在進展的怎麽樣?自動打草機做好了嗎?”

“甭提了,現在滿世界都有人做事,滿世界都在找地方。廠房根本不夠用,我們還在排隊呢。”

陳致遠點頭,一時間說漏了嘴:“是忙,我想做點工業小實驗,到現在也沒找到地方。”

幾乎是一夜之間。所有人都忙了起來。每個人都有事情,每個人都不想放棄。

王晨感慨:“以前我們老說有人有技術就好辦,現在看來可沒那麽簡單。沒廠房也要命呢。安得廣廈千萬間,讓我們好好做事啊。”

田藍眼睛珠子一轉,笑嘻嘻道:“誰說沒地方的?有的是地方,就是位置偏而已。”

王晨來了興趣:“偏不偏無所謂,你告訴我在哪裏呀?”

“那說不清楚,全國各處都有,主要集中在三線城市偏遠地區。”田藍臉上笑容愈發深了,“以前除了搬學校之外,不還搬了很多工廠到偏遠地區嗎?現在我聽說不少工廠已經開始回遷,他們留在偏遠地區的廠房就荒廢了。”

此後10年時光中,這種被廢棄的廠房越來越多。它們靜靜地看著日升日落,時光卻在它們身上停滯了。

田藍認真道:“這些廠房當初也是花了大力氣建的,可結實了。說實在的,這麽被荒廢了,有點可惜。”

王晨眼睛發亮,在旁邊聽著的陳致遠卻有些遲疑:“那也太遠了,跑那麽偏的地方去,孩子上學都不方便。”

要說他有什麽遺憾的話,那就是兩個孩子的教育受到影響,他十分痛心。

好在小兒子還有機會糾正,大兒子自己又爭氣,才算讓他心頭稍微安定了些。

但他真不希望有人還要遭受他曾經遭受的一切。

王晨先笑了:“叔叔,我們的情況不一樣。我們聯系的工廠工人都退休了,他們的孩子也頂班工作了,就是上學,也有電視大學,不用擔心教育的問題。就是位置太偏遠,不知道他們家裏人會不會願意。”

田藍開玩笑道:“我估計是願意的,本來家家戶戶住房都困難。他們既然都要給孩子頂班了,可見孩子已經在考慮婚嫁問題。小家庭需要住房,指望單位分,暫時就不現實。不如讓老人離開家出去工作,好歹還能給他們騰出地方來呢。”

陳致遠倒沒覺得這話大逆不道。相反的,他認為兒媳婦提出的這個建議很好。

在他心目中,長輩不能給小孩提供房子,自己搬出去住,那是兩全之策。實在太好了。

反正如果是他,他肯定願意這麽做。

當然,大兒子也許不需要吧。大兒子已經自己買了房,不愁沒地方住。

趙剛一家人過來,聽到他們說得熱鬧,趙剛還好奇地詢問:“你們說什麽好事呢?又是廠又是人的。”

陳致遠沒瞞著老友,主動說了事情經過。

趙剛挑高眉毛,難以置信:“現在大家幹勁這麽足啊,沒條件都要創造條件上。”

王晨豪不猶豫:“那當然了,有人做的機會,肯定不能放棄呀。這是多好的事。”

陳致遠也點頭,感慨萬千:“是啊,我都蠢蠢欲動了,也想打個申請搞數控機床。”

趙剛驚訝:“你還沒放棄?算了吧,不是已經在跟日本人談判,直接進口他們的數控車床了嗎?”

陳致遠卻拉下了臉,老大不痛快:“我是反對從日本進口的,就是我們自己做不出來,我也寧可從德國進口。”

王晨驚訝:“為什麽?聽說日本的數控技術很有名啊。”

陳致遠憤恨道:“日本鬼子太壞了,我討厭他們。”

即便現在中日建交,開口都要談友誼。但他依然討厭日本鬼子。

當年他母親戒大煙都戒成功了,本來一家人還能繼續過日子,結果日本鬼子一來,趙群王八蛋又把大.煙館給開了起來,哄著中國人又去抽大.煙,卻不許日本人抽。

結果他媽又犯了毛病,直接把家裏給抽敗了,把命也給抽沒了。

這麽壞的日本鬼子。他真不想跟他們打交道。

陳立恒本來還想跟這位便宜老爹說說普通日本人和日本鬼子的區別,不過想想還是算了。

如果他因為這個而一心想要做出中國自己的數控車床,那也未必是壞事。

陳致遠罵了一通日本鬼子,又追著老友問:“怎麽樣?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幹,我去申請項目。數控技術實在太有用了,我們必須得奮力追趕,才不至於被人家甩的太遠。”

趙剛有些猶豫:“再說吧,我看現在國家到處都在搞建設,到處都要錢要人,你這個申請可未必有希望。”

陳致遠這回去沒打退堂鼓,反而頗為豁達:“一次申請不了,那就申請兩次唄,總要試過,才知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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